传承秦腔艺术是我一生的追求

李晓晨

记得当初学习秦腔，好像不是因为过分的喜欢和有人指导引路，家人和身边的亲戚朋友也没有专业的演员，基本没接触过戏曲文化，虽然我出生在秦腔文化大省陕西，我们凤翔县也出过谭建勛这样夺过梅花奖的秦腔界名演员，但我对秦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在家人看电视里的戏曲节目、看旦角在舞台上表演时瞄上几眼，那时候秦腔远没有动画片那么吸引人。

第一次真正接触秦腔文化，应该是在我三年级，十岁那年，舅舅给县里的一个私人艺校招生，好像是“张满泰艺校”，这个艺校有秦腔的培训班，舅舅开着大巴车做宣传，我跟着舅舅玩。假期的时候，我想着在艺校学习秦腔，也可以学跳舞，可能是出于女孩的天性吧，我喜欢跳舞，有了去艺校学习的念头，没有多想，就和父母说了。

甘肃演艺集团秦腔艺术剧院优秀青年演员李晓晨

让我去学秦腔，父母也是忐忑不安，见我执意要去，就让舅舅给我报名去试试。在这个培训班我学习了一年，从基础的训练开始，每天也很辛苦，早上练功，压腿、跑场、练唱……，因为喜欢舞蹈，年龄小，身体比较柔软，也没觉得太苦。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老师也很严厉，教的也很认真，我的基础打得还算不错。

父母看我还能适应艺校的生活，老师们也说我有一定的戏曲天赋，第二年就把我转到凤翔县剧团培训班了，凤翔县剧团培训班的老师更专业，要求也更严格，早晨五点半就起床练功，每天也学习文化课，我因为年龄比较小，感觉很累，有时候也偷懒一下，当时教我们的栗老师很严厉，对我要求很严格，我很怕老师，和同学们玩的时候，远远看见栗老师，我就赶紧装作学习，栗老师看见会表杨我两句，现在回想起来，栗老师当时一定知道我的小心思，但他会鼓励我，在班上开会时，他让同学们以我为榜样，夸我勤奋，让我有了坚持学习下去的信心。一年后，栗老师就开始给我排戏，记得给我排练的第一个戏是《打金枝》，我们也在好多庙会和乡下进行演出，我在凤翔县剧团培训学校的四年里，演出多场，也许是对秦腔文化的认知不够，在舞台上，我没有感到怯场，也没有感到什么特别，虽然幼稚，却也本分纯真，就像在学校的课堂一样，就这么学习、排练、演出，自然而然的走过了四年。

2009年，我们学校被西舞秦腔艺术剧院收购了，我们也来到了西安，西舞秦腔艺术剧院当时有八个剧团，我在二团，演出好多，每年应该有三百多个场次的演出，让人有点疲劳，当时有一段时间，演出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完成任务的感觉，甚至有了不想演戏的念头，好在团里的姚峰老师对我最好，对我很关爱，我经常在他们家吃饭，他们夫妇经常开导我，对我就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姚老师给我排练了好多剧目，有《生死牌》《情断杀场》等，老师也对我加强了基本功的训练，在二团的日子，虽然没有更多的追求与梦想，但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演出的戏剧里的历史文化的感悟，让我对秦腔文化有了更多的认知。

2013年我们艺校的校长屈建宏老师告诉我甘肃省秦腔艺术剧院要招人，问我要不要去考一下，当时我没有重视，觉得离开自己熟悉的院团，离开熟悉的老师朋友去那么远的西北，我有点不愿意，但老师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就给我父亲打了电话，强烈建议我去试试，父母商量后，就动员我来面试，就这样我第一次来到兰州，当时面试我的老师是后来我们的团长王建平老师，记得面试后，没有进行清唱环节，就直接让我进入带妆演出的考试，我演出的是传统秦腔剧目《劈棺惊梦》，我就这样，我又幸运地进了甘肃省秦腔艺术剧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继续我的学习演出生活。没想到刚考到省秦，就赶上苏凤丽老师的申梅演出剧目大型秦腔移植剧《锁麟嚢》，很幸运就参加了苏凤丽老师在四川成都的演出，印象中，苏老师那么刻苦，那么认真，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及严，在充满崇敬的同时，我不禁有点小心翼翼了，也有点紧张，实在害怕自己跟不上节奏，所幸，苏凤丽老师一举夺得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我也因此感到荣幸和自豪，也心仪非常，觉得秦腔才真正走进了自己的世界。

李晓晨在秦腔《锁麟囊》中饰演薛湘灵

甘肃省秦腔艺术剧院是甘肃最大的秦腔院团之一，剧院的氛围和我在西安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甘肃是秦腔的发源地之一，这里的戏迷和西安的戏迷一样热爱秦腔，演出的氛围更加浓烈，特别是苏凤丽老师对秦腔的敬业精神，让我非常敬佩。

2019年苏老师给我排了第一个折子戏《断桥》，在排练这出戏之前，我没意识的排练难度会有这么大，苏老师说演绎经典，事先的案头功夫是必不可少的，秦腔艺术虽然有百戏之源的说法，但也要广泛吸收其它剧种、其它的优秀传统文化，吸取营养，要有传承，也要创新。我也在排练前做了不少案头功夫，这出戏，从明代戏曲家冯梦龙到当代戏曲大家田汉先生京剧版的传承与再创作，秦腔版经过历史的沉淀和历代戏剧人智慧与实践的结晶下，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剧目，但真正的开始排练之后才体会到了这部戏的用的难度，苏老师教的出场返场重复了好多遍，老师一边讲剧中人物的性情，一边一次又一次的示范剧中人物的演出动作，但自己觉得还是做不好，和老师有很大的差距，当时感觉可能拿不下这个戏，甚至有些焦虑。

李晓晨在秦腔《断桥》中饰演白素贞

这出戏对我最大的挑战就是身段，大家都知道苏老师对身段和唱腔的要求是特别讲究的，在老师示范时我就会用手机记录下来，反复去看，反复去听，我一遍遍练习身段，听唱腔。再到和老师细抠每一个字应该怎么吐字发音，哪一个地方应该换气，老师都会说的特别详细，这也是我学习以来排练时间最长、挑战最大的一出戏，因为这出戏，让跟苏老师有了更多的近距离接触机会，正是因为这出戏，也让我对戏曲文化有了更深的认知。

苏老师对这出戏的节奏、唱腔、服饰、青蛇和许仙的打斗场景等动作都有了新的架构。虽然演出只是一个片段，苏老师对人物的性格和情景设计，从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不断进行排练，虽然往往汗流满面，但老师都会坚持直到满意。

苏老师对学生的真诚和不遗余力的毫无保留的付出，让我感觉到了温暖，逐渐让我感觉省秦就像我的家，甘肃也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2021年，在中共甘肃省委组织部2020年省级人才培训项目甘肃演艺集团秦腔艺术剧院苏凤丽 “师带徒”项目汇报演出现场，苏老师举行了收徒仪式，苏老师德艺双馨，在秦腔界影响深远，我有幸成为苏凤丽老师的弟子之一，感到十分荣幸，作为肖派的再传弟子，我也感到对秦腔文化的传承发展责任重大。

李晓晨在秦腔《劈棺惊梦》中饰演田氏

《劈棺惊梦》是我很喜欢的一出戏，多年前我进入省秦考试演出唱的就是这出戏，在今年四月份苏凤丽老师又重新创排了这出戏。我在戏中饰演田氏，这个人物性格比较特别，那个特殊的环境里，在庄子和楚王孙两个人之间的周旋、在爱情和现实的矛盾之间的选择、在人性和伦理之间的徘徊等等，在舞台上要表演好、把握好实在不容易。苏老师要我理解每一句唱词对应的人物情绪变化，在表演中要依靠大量的动作和神态语言来体现人物内心的情感变化，要掌握表演的快慢节奏和情绪的舒缓激昂。排练这出戏老师给我下了很大的功夫，请著名服装设计大家蓝玲老师给我设计服装，请了陕西戏曲研究院郭全民老师给我作曲创作、梳理唱腔，亲自把关各个环节，排练期间给我示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有躺到地上的动作、也是亲自示范。这出戏的表演动作幅度比较大，节奏变化比较快，比如水袖，苏老师拉着我的胳膊，一点一点给我示范，让我体验力度的精准和表演的技巧，在唱腔上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指导吐字发音……。

整整一个半月，每天基本没有间断的练习，可以用摸爬滚打来形容整个排练的过程。但付出还是有回报的，这出戏是我为红梅大奖赛做的准备，我们单位内部审核，我有幸排名第一，评委老师都很认可。

 今年6月，第九届秦腔艺术节在西安举办，我们团携《火焰驹》一剧参加了演出，我有幸在剧中扮演丫鬟芸香。这个戏我是在2016年随苏老师去西安找肖玉玲老师学习的。苏凤丽老师是肖派传人，是肖玉玲老师的亲传弟子，《火焰驹》是肖玉玲老师的代表作，1958年，肖老师18岁就主演了秦腔史上的第一部电影《火焰驹》，广为流传，影响深远，肖老师在秦腔旦角行当中独树一帜，开创了“肖派”，苏老师想把这出优秀的剧目传承下来。

李晓晨在秦腔《火焰驹》中饰演芸香

那天我和苏老师来到西安，早上9点到肖玉玲老师家里，肖老师年龄大了，身体不太好，就在她的家里给我们排戏。当时，正好三意社的马璐璐老师来看望肖老师，芸香也是她的一个代表作，她从动作到唱腔、道白也给我说了不少戏。

我们在西安待了有一个星期，每天上下午都在学戏，每次学完回到宾馆，苏老师还要反复给我说戏。有一次说到半夜12点，结果我一觉睡醒，发现老师一个人还在琢磨一些手势，一些动作，这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老师对秦腔的热爱和学习的刻苦精神。我觉得一个优秀的演员的成长，真的是不容易，需要下那么的大的功夫，真是台上一刻，台下十年，一个人的成功也绝非偶然。

虽然只有前半场戏，但我觉得这个角色很重要，和女主角黄桂英的互动戏份很多。和老师对戏时，我没想到她对戏的要求那么高，那么细致，从一个脚步、一个眼神，到手指指向的一个方向，都是协调一致的，而且还要十分规范。这让我学到了很多，这些我以前做得是很不够的。回来后，我就十分注重基本功的练习，反反复复地把从肖老师，苏老师以及马璐璐老师那里学来的技巧一遍又一遍地演绎。当排戏的老师来了以后，我又和苏老师一起把戏练了许多遍。这样，我对人物的走位，规范的动作，唱腔与道白早已烂熟于心了。不用想就能把每一个脚步，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以及每一句唱腔、道白都做得规范漂亮，也就是形成了肌肉记忆。这样，我在演出时就不用去想具体的动作或唱词，可以全心身地投入到对角色的塑造中去了。我理解芸香这个人物应该比《西厢记》中的红娘更加单纯，于是，我便让动作更加活泼，以降低年龄感，更加贴近小姐，增加依恋感，同时，让眼神更加清明，观众便可对人物的内心一目了然，声音清脆明亮，人物很透明，坦坦荡荡。

李晓晨在《玉堂春》中饰演玉堂春

功夫不负有心人。演出后，这个人物形象给专家和观众都留下了较好的印象，有些观众说，这个小丫鬟还真有灵气。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获得了“第九届中国秦腔艺术节表演艺术传承新星”这一奖项，当时我真像是在梦中一样。老师们说，你看你是有责任的，你的肩膀上是有担子的。我知道这是开玩笑，但也是真话。我知道这是对我的激励，我要尽我的最大的努力去传承戏曲文化。

回想我的成长过程，台上台下，苏老师平时给我的鼓励也是我前进的动力，让我有了坚定的奋斗目标；生活当中，苏老师也会教我们如何为人处世，让我认识到艺如其人的敬业精神。认真演戏，快乐生活。我想，一个人一生，如果能认识到一种事业、哪怕一件事情的价值，从而心甘情愿的为其付出，这样的生存应该是快乐的，这样的生命也应该是充实的。

（李晓晨，中国戏曲表演学会推荐“2022中国戏曲表演艺术年度新秀”，甘肃演艺集团秦腔艺术剧院优秀青年演员）